陈砚星

画室的窗总开着半扇，陈砚正对着画布发呆，上面是未完成的双子星，银白的光带在深蓝底色里洇开，像他心里悬着的，没说出口的遗憾，前任离开后，他总爱在夜里画这颗遥远的星，仿佛这样，那些没来得及留住的时光，就能在颜料里多停一会儿。
　　“陈狗，实验报告我先放这，你自己待会，那我不打扰了。”室友的声音撞碎寂静，门轴“吱呀”一声轻响，又归于安静，陈砚抬眼瞥了眼桌上的报告，指尖在画笔上摩挲，没说话。窗外的夜色沉得像墨，他搬了张椅子坐在室外，风灌进衣领，竟让他生出几分微醺的错觉，没有酒，醉的是那些反复纠缠的回忆，是某个雪天里前任笑着说“我也喜欢双子星”的模样。忽然，“咚”的一声闷响从楼下树丛传来，像有什么重物坠落，陈砚心头一紧，起身走到路口，昏黄的路灯下，一道银色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跑过来，女孩有着一头扎眼的银发，左瞳是浅蓝的星子色，右瞳却泛着淡淡的灰，在夜里格外耀眼，裙摆沾了草屑，模样楚楚可怜。
　　“同学，大晚上cosplay也不能往树丛里跳啊。”门卫打着手电筒追过来，光束落在女孩身上，女孩像是受了惊的小鹿，猛地往陈砚身后躲，只露出半张脸，声音细细的：“他……他…我认识他，我是来找他的。”陈砚的呼吸顿了顿，女孩的侧脸很像前任，尤其是笑起来时嘴角的梨涡，几乎是复刻般的重合，可那双眼眸里的纯粹，又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澄澈，他还没来得及细想，门卫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：“小伙子，你认识吗？”。“不认识。”陈砚听见自己说，声音很轻，却像一块石头，砸得女孩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，她还想再说什么，手腕已经被门卫攥住，往校门口走，“喂，我真的是来找你的！我叫星，花了好久才找你……。”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远，最后消散在风里。陈砚站在原地，指尖还残留着方才女孩躲在身后时，无意间蹭到，带着凉意的温度。他回到画室，重新看向画布上的双子星，忽然觉得那银白的光带，像极了女孩左瞳里的颜色。“双子星……”他低声呢喃，昨晚特意等着看星象的期待，此刻竟变成了说不清的空落。 天快亮时，陈砚才靠着椅背眯了会儿，再次醒来，室友已经回来，拍着他的肩膀打趣：“陈狗，昨晚没通宵emo啊？看你气色还行。”陈砚揉了揉太阳穴，笑了笑：“还好，睡了会儿。”只有他自己知道，梦里全是银色的身影，是女孩说“我叫星”时，眼里闪烁的、像星星落进去的光。
　　　从那天起，星总来掐着陈砚来画室的时间点来，因为陈砚白天有时经常在实验室做实验。星有时带着画板坐在角落，安安静静地画窗外的树，有时会递给他一杯热牛奶，说“风大，暖暖手”；她从不提那天晚上的尴尬，也不问他的过去，只在他画双子星时，轻声说“这颗星的光，应该再柔一点”。今天她穿了件米白色毛衣，发尾的银光在光晕下，衬着她整个人像块，被阳光晒得微微发暖的琥珀，既有透明感，又带着沉甸甸的温柔，她把热牛奶放在陈砚手边，指尖不经意蹭到他手背，凉意像电流似的窜上来，陈砚猛地抬头，恍惚间竟看见前任的影子，去年冬天，前任也是这样，裹着米白围巾，把温好的牛奶放在他画架旁，说“别总忘了吃饭。”，“牛奶要凉了。”星的声音软软的，拉回他的神思，他拿起牛奶思绪顿了下，心像被什么东西攥住，钝钝地疼，他把牛奶放在一边，重新看向画布，上面是未完成的双子星，银白的光带里，他无意识画了抹米白色，像极了星身上的毛衣，也像极了前任的围巾。“这里的颜色，是不是太亮了？”星凑过来，指着画布上的光带，她的头发垂下来，扫过陈砚的手腕，陈砚的呼吸忽然乱了，前任也总这样，凑在他身边看画，头发会蹭到他的手背，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，可星身上是冷杉味，清冽的，和前任的温柔截然不同，“还好。”陈砚移开目光，声音有些哑，他怕再看下去，会把眼前的银发，错认成前任染过的栗色，会把那句“我帮你调颜色”，当成前任说过的“我陪你画完”。星没再说话，只是坐在角落的椅子上，安安静静地画速写，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，和画室里的松节油味混在一起，让陈砚想起从前，那时前任也坐在那个位置，画他的侧脸，画窗外的树，画他们一起看过的双子星，他转头看星，她正低头描着什么，那一刻，记忆突然乱了，他分不清眼前的人，是带着冷杉味的星，还是留着栀子花香的前任，分不清手里的画笔，是在画现在的双子星，还是在补去年没画完的、属于前任的那幅。
　　　“我画好了。”星把速写本递过来，上面是陈砚的侧影，背景是漫天的星星，每颗星旁边都画了个小小的“砚”字。陈砚的指尖拂过纸页，忽然想起前任也给他画过速写，最后一页写着“砚”。“很好看。”他轻声说，却没敢把速写本收下，他怕把这本，和前任的速写本放在一起，怕那错乱的记忆，会让他分不清，自己到底是在怀念过去，还是在对现在心动。星接过速写本，却还是笑了笑：“那我明天再来看你画。”她走的轻轻的，却在陈砚心里撞出一圈圈涟漪，画室里又只剩陈砚一个人，他拿起那杯凉透的牛奶，喝了一口，冷意从喉咙滑到心里，画布上的双子星还亮着，米白色的光带里，他忽然觉得，自己像站在两个时空的交界。
　　　　夜里，陈砚靠在窗边，光落在他的手背上。不能星像前任，就把星当成替身，那对星不公平，可他也不能忘了前任，那对过去的自己，对那段感情，都太不负责，双子星像两颗永远不会分开的星，对吧……，陈砚对着月光自问。 前任离开前，曾给他留过一份星签，写着“双子星来的人，是影子的恋人，若你心动，她便会消失”。那时他只当是玩笑，可星的出现，星的眼睛，星说“我找你好久”时的认真，都让他不得不信，他怕失去，怕这抹突然闯进他灰暗生活里的光，像前任一样，说走就走。
　　画室里只剩松节油的气息，陈砚指尖捻着那张泛黄的纸条，目光落在“等双子星开展，我们一定要去呀”的字迹上，久久没动。那时前任总在学习结束后，拉着他的袖子，站在教学楼下指夜空：“你看那片云后面，说不定就藏着双子星。”他那时总忙着赶实验报告，点头应着“好”，却从没细想，她眼里的期待，后来展会延期的消息传来时，她还笑着说“没关系，等开了我们再去”，可没等到开展，她就永远留在了去年的冬天。窗帘忽然被风吹得轻响，星抱着画板走进来，“你也在啊，陈砚，你看我画的双子星！”，她把画板递过来，上面的两颗星裹着暖光，旁边写着“听说展会周末开啦”。陈砚的呼吸顿了顿，看着画里的星，又想起便签上的字，忽然开口：“周末，要不要一起去？”星的眼睛瞬间亮起来，“真的吗？”她攥着画板的手紧了紧，“我还以为你要忙实验……”，好熟悉的话，陈砚打断她，指尖轻轻抚平便签上的褶皱，“有些事，不能再等了。”晚风从窗缝钻进来，吹动画板上的星，也吹起便签的一角，彼此不经意对视了许久，仿佛轻轻应着那句迟到了很久的“好”。
　　　天文馆的穹顶暗下来时，陈砚听见身边的星轻轻“哇”了一声。“快到双子星的展区了。”星拉着他的袖口往前走，指尖的凉意透过布料传过来，陈砚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，他想起出发前，星对着镜子编头发，银白的发丝在她指间绕成圈，她说“听说今天能看到双子星最亮的时刻”，眼里的光比昨天画室窗外的阳光还盛，那时他只觉得开心，却没发现，这种开心早悄悄漫过了“朋友”的边界，展区的玻璃展柜里，双子星的模型悬在半空，银蓝色的光带缠绕着两颗星，像被冻住的星河，陈砚凑过去看说明牌，转头想和星说话，却忽然顿住，他看见星的轮廓在光里变得模糊，银白的头发像要融进身后的星光里，连她方才拉着他袖口的手，都淡得快要看不清。“星？”陈砚伸手去碰她，指尖却只碰到一片微凉的空气，他的心脏猛地缩紧，像被什么东西攥住，疼得发闷，方才还清晰的双子星模型，此刻在他眼里也晃了晃，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看见星眼里的光时，那种胸口发紧、呼吸变快的感觉，是喜欢。是他一直不敢承认，却在看见双子星的那一刻，彻底藏不住的喜欢。“你怎么了？”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，带着点疑惑。陈砚猛地回神，再看时，星又清晰地站在他身边，“没什么，”他攥了攥手心，把那句“我好像看不见你了”咽回去，“可能刚才光太亮，眼睛有点花。”星没多问，只是拉着他去了展区的留言墙，墙上钉着无数张小星星形状的便签，上面写着不同人的名字和心愿，星从包里掏出笔，在一张蓝色的便签上写下“星”，又把笔递给他，陈砚接过笔，他在“星”的旁边写下“陈砚”，两个名字挨在一起，像墙上的两颗小星。“这样，我们就和双子星一起留在这儿啦。”星把便签钉在墙上，陈砚看着墙上的名字，忽然觉得安心，刚才的模糊一定是错觉，是他最近画稿太累，眼睛疲劳了。离开天文馆时，夜色已经漫上来，星走在他身边，偶尔会指着天上的星星说“你看那颗，像不像今天看到的双子星”。陈砚听着她的声音，心里的喜欢像藤蔓似的悄悄生长，却又被他用力按住，他怕，怕自己再心动一次，会真的失去她。
　　 次日，实验室的灯被关掉时，陈砚听见星轻轻的吸气声，他把最后一根导线接好，转身看见星坐在地板上，银白的发丝在应急灯的微光里泛着浅光，像落了层细雪。“闭眼，数三秒。”陈砚在她身边躺下，指尖按下开关，话音刚落，天花板上突然漫开一片银蓝色的光——双子星的投影悬在半空，银白的光带缠绕着两颗星，连星轨的纹路都清晰可见，更妙的是，无数透明的气泡飘在光里，指尖一碰，就炸开细碎的银辉，落在他们的发梢和袖口，像把整片星河都搬进了实验室。星的呼吸顿了顿，伸手去碰离她最近的一颗“星”。气泡在她指尖炸开，银辉落在她的睫毛上，她忽然红了眼眶，“这是……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，却笑着，“是我来人间，收到的最美好的礼物。”陈砚侧过头看她，“难道你这些年，没见过更美的事吗？”他轻声问，星摇摇头，伸手去接那些炸开的银辉，像想把光攥在手里。“没有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却格外认真，“我像是影子，看不见这样的光，也碰不到这样的暖。这是第一个，”陈砚没说话，只是往她身边挪了挪，让她能更清楚地看见天花板上的双子星，气泡还在不断飘起、炸开，银辉落在他们的手背上，像星星的吻。他忽然觉得，从前在实验室里熬的夜、算的公式，都只是为了这一刻——为了让来自双子星的影子，在人间拥有一段能称之为“永远”的美好，星还在伸手碰那些气泡，眼泪没停，笑容却越来越亮。陈砚看着她的侧影，看着天花板上的双子星，忽然希望时间能停在这里——没有消失的恐惧，没有过去的遗憾，只有他和她，和这片不会熄灭的星光。
　　　可心动这回事，从来由不得人，那天雨下得很大，星没带伞，陈砚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，指尖碰到她的肩膀时，她抬头看他，左瞳里映着雨丝，像碎了的星星，“陈砚”她忽然开口，“你是不是，有点怕我？”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，想说没有，却只看见低着头的星，“我知道，你怕我消失”。那天之后，星没来过画室，陈砚找了很多地方，校门口的树丛，甚至是能看见双子星的天台，在一个清晨，陈砚去画室时，没看见她，只有一张纸条，上面写着“陈砚，我该回去了”，他疯了似的跑到天文馆，穹顶的双子星模型还亮着，可他找不到星的身影，他冲到留言墙前，一张一张地找那张蓝色的便签，他记得星把它钉在靠近展柜的位置，记得“星”和“陈砚”两个名字挨得有多近。可墙上全是陌生的名字，没有蓝色的便签，没有他和星的字迹，连他记忆里钉便签的位置，都空得干干净净，陈砚站在原地，看着眼前的留言墙，忽然觉得像做了一场梦，梦里有银白头发的女孩，有暖黄灯光下的琥珀色光晕，有双子星展区里模糊的轮廓，还有墙上挨在一起的两个名字，可梦醒了，什么都没留下，没有星，没有便签，只有他心里那份来不及说出口的喜欢，和那句再也没机会问的“刚才你是不是差点消失了”，穹顶的星光落在他身上，像星曾经指尖的凉意，陈砚抬手摸了摸心口，那里还在跳，却空得发疼，他终于明白，那天在展区里的模糊不是错觉，墙上的名字也不是幻觉，只是他的喜欢来得太快，快到连星都没来得及告诉他，有些离别，从心动的那一刻起，就已经注定了。都没有她的身影。他回到画室，画布上的双子星还停留在半成品，角落里放着她没带走的旧画板，画板上是他的侧脸，背景是漫天的星星，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罐，罐子里装着一颗用蓝色颜料捏成的星星，下面压着一张纸条，字迹软软的，像她说话的语气：“陈砚，很久之前，我就见过你了，在你画双子星的天台上，在你对着前任照片发呆的画室里。我知道我是影子，是你心里遗憾的替身，可我还是忍不住靠近你。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喜欢我，这样我就能一直陪着你，看你画完所有的星，可我又贪心，想让你知道，我不是她的影子，我是星，是只为你而来的星，别难过，我只是回到了双子星，回到了能一直看着你的地方。
　　“很高兴认识你，陈砚”
　　陈砚捏着那张纸条，指腹反复摩挲着“很高兴认识你”这几个字，眼泪终于落了下来。他把玻璃罐里的星星拿出来，放在画布旁，那颗蓝色的星星，和他画里的双子星，有着一样的光。陈砚最后一次去天文馆时，穹顶的双子星还亮着，他站在展区前，看着模型里银白的光带，忽然想起星最后说的话，“我只是影子，是你心里执念的形状”。他回到画室，把所有关于星的画收进画夹，和前任留下的便签放在一起，画夹里，星的银白发丝总与前任的栗色长发重叠，便签上，“等双子星开展”的字迹旁，好像也落着星写的“陈砚”。星是他执念的具象，是他没来得及给前任的那场星展，是他藏在心里不敢承认的、对“永远”的奢望。窗外的风又吹动画布，陈砚看着画里的双子星，忽然笑了，这一次，他没再克制心里的喜欢，反正执念早已生根，反正星早已是他心里，那颗永不熄灭，也永不靠近的，双子星。陈砚把那幅双子星画完了，画布上，两颗星紧紧靠在一起，银白的光带里，藏着一颗小小的蓝色星星，就像双子星再亮，底部的署名陈砚和星的名字，我把我们名字连在一起，却发现曾沿着星光的轨迹靠近你，“砚”的“石”字旁多了份沉重，砚台留墨痕却留不住墨的温度，正如能留住与星星有关的回忆，却留不住星星本人，原来我们之间里藏着“近星却失星”的悲伤。本文地址：陈砚星https://www.taiaicai.com/zuowen/18898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