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海镜花缘之山桂篇
时间:2025-08-27 10:28:03 | 文章来源:网络平台
随着汉人末代皇帝那千钧之重的白绫一坠,我仿佛从水中拔出面庞,后知后觉竟是鉴中走过一遭皇朝倾颓后期,头昏脑涨间抬首,不晓现世已过几时,但见舍内天光明亮,少女阖上手中闲书,从对面椅子站起,伸手晃了晃:“老徐,你说我是谁?” 我大怒前摸索了下全身,没少啥零件,然后才忍着太久没喝水导致有些黏连撕裂感的嘴唇异样开口:“何方民女,见朕不跪?!”瑶噗嗤一乐:“得了,躺一星期没把你吹牛大病治好,还有心思逗我。” 阿以西……我抓起床头手机上滑,果然不多不少过去七天,再瞅银行通知短信,青舍老板果然已扣除了超期费用,边暗骂奸商边撑板坐起,驾驶上不知何时放在地面的洞洞鞋准备觅食。 对面却传来轻呼:“哎呀,我的——”,我不明所以地随着瑶眼光下望,才发现那洞洞鞋透着甚是可疑的粉色,瑶却手指吊在床尾变得异常干净的运动鞋,“老板说某人鞋子太脏,收了你这么多钱不好意思,提供了点增值服务。”噢噢噢噢,我赶紧夺门而出——毕竟人可以帮你洗鞋,帮不了洗人不是? 在淋浴房把自己搓成剥开的鸡蛋般白里透红后,我才发现一个悲剧事实:疑似被浆糊灌过的脑子忘带衣服了,只好厚毛巾一裹,脚踩粉鞋贵妃出浴,路过窗边惹来似乎被辣到眼睛的橘喵叫。拾掇完整踱到青旅客厅,瑶总算剩点良心,外卖已经叫好摆放餐桌,顾不上那股子廉价味的国潮包装,我窸窸窣窣撕开筷子,甩开腮帮猛填猪脚饭。 也许已经用过餐,瑶此刻并不在屋内,我也乐得清静,滑屏点开电子榨菜就着主角在小说中的风起云涌美美下饭,通知栏突兀弹出横幅,我眉头立皱:饭前已经清理过微信某乎某书来电一堆红点,应当没有重要讯息才对?! 身畔一尊白玉雕像翩然而至,眼前为之明亮,声音袅袅婷婷仿若微风送来黄鹂啼鸣,清柔婉转:“抱歉,徐先生。”我蓦然停下,正面审视这位能从女招待眼中看出毕恭毕敬乃至仰慕的店主。 玉人肌肤透着冷月白光,如瀑黑发右侧用紫檀木簪固定得一丝不苟,耳垂坠着两颗小巧幽幽蓝光火彩闪耀钻石,娥眉尾端用剃刀修出锋利断峰,下眼睑泛着常年饮茶人才有的淡青,英气与典雅相济的瞳仁像两丸被泉水养着的黑曜石,秀气鼻梁下方,是噙着嫣红釉色,微微翘起的脂唇。藕臂从雪涧白三醋酸缎面衬衫滚边袖口内伸出,右柔荑搭在左手上,腰间束拢苎麻腰带,密绣敦煌卷草纹的改良马面裙摆垂坠而下,不见足履。 暗叹瑶这小魔女还得长上十年,我等待大美女继续发话。 “为舍下顽劣小妹向徐先生赔个不是。”玉人微微颔首,声线如冰裂,却又带着一丝暖意,“擅自引动‘玄玉鉴’,陷先生于前尘旧梦,险些神魂动摇,是她鲁莽了。” 我嘴里还叼着一块肥而不腻的猪脚,闻言差点没噎住。小妹?瑶?就那个说话嬉皮笑脸,动不动就拿人砸挂的小丫头,是她妹妹?我艰难地把食物咽下,灌了一大口冰红茶,才顺过气来:“您是……?” “我姓梦,字灵璇。”她并未落座,只是静立一旁,姿态宛若一株亭亭的白玉兰,“这家青旅,算是我梦家的产业。此地毗邻雄关,扼山海之咽喉,自古便是龙蛇混杂、煞气交汇之所。是以家祖在此设下一处‘渡口’,供一些……特殊的旅人歇脚、勘验、乃至渡界。五号房,便是这渡口的‘境门’。” 璇的话语平淡,却在我脑中掀起惊涛骇浪。什么青旅,这分明是个聊斋志异的现实版本,专门接待“非人”的龙门客栈。我,一个误入其中的麻瓜,即将被卖去不知名朝代甚或异界的猪仔? “所以……”我指了指自己,又指了指空荡荡的瑶之前坐过的位置,“她,还有你们,到底是什么人?” “我们是‘守镜人’。”璇坦然答,“守护那些流落人间的‘灵物’,勘正它们因岁月流转而产生的‘尘缘’,并引导它们回到应许之地。玄玉鉴,便是其中至为重要的一件。”她顿了顿,黑曜石般的眸子凝视着我,“徐先生,瑶虽行事跳脱,但她并未说谎。你与玄玉鉴,乃至与我们,确实有缘。方才那场崇祯旧梦,便是最好的证明。寻常人若无命格牵引,宝鉴彻照,轻则疯癫,重则魂销。而你,只是睡了七天,神气虽有损耗,根基却未动摇。” 我一时语塞,不知该庆幸自己命硬,还是该吐槽这堪比ICU七日游的“缘分”以及被它带走的软萌币。 “那场梦,是瑶刻意为之的‘试炼’。一来,是为唤醒你血脉深处沉睡的记忆;二来,也是为了让你明白,玄玉鉴所承载的,究竟是何等沉重的因果。”璇的语气不容置喙,“现在看来,你勉强……合格了。” “合格之后呢?再来一场康熙擒鳌拜,还是雍正夺嫡?”我忍不住开了句玩笑,试图缓解这诡异的气氛。 璇却并未发笑,她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,良久,才缓缓道:“不。下一场,是情关。” 恰在此时,瑶像一阵风似的从门外旋了进来,手里还捧着两杯看起来就很不甚贵的茶颜悦色,一杯递给璇,一杯插上吸管,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手里:“喏,本小姐赏你的。我姐没为难你吧?” 她冲我挤眉弄眼,那故作轻松的样子,反倒坐实了璇所言非虚。我吸了一口,甜腻滋味在舌尖化开,冲淡了猪脚饭的咸香。 “为难倒是没有,”我瞥了一眼身姿娉婷的璇,“就是你们这‘家务事’,好像把我牵扯得有点深。” “不深不深,才到脚脖子呢。”瑶满不在乎地摆摆手,拉过一把椅子,反身跨坐上去,下巴搁在椅背上,那双灵动的眸子闪着兴奋的光,“老徐,刚才那场大明烟花秀好看吗?是不是特带劲?是不是感觉自己指点江山,生杀予夺,粪土当年万户侯了?” “感觉自己脖子有点凉。”我诚实地回答。 “切,没劲。”瑶撇撇嘴,随即又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些,压低声音,“那只是开胃菜。接下来,才是真正为你准备的正餐。一场……跨越千年的爱情大戏,你,就是男主角。” 我眼皮一跳,心底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。 夜色渐深,青旅大厅里只余我们三人。璇取来一套精致的茶具,亲手为我们烹茶。沸水注入紫砂壶中,白雾蒸腾,茶香四溢,空气中那股紧张而诡异的气氛似乎也随之舒缓下来。 “崇祯之梦,为的是让你知晓‘国之殇’。”瑶捧着温热的茶杯,小口啜饮,神态难得地严肃起来,“家国天下,情之一字,贯穿始终。崇祯帝于国,是末路君王;于家,却是慈父、爱兄、敬嫂的好家人。此乃大节。但玄玉鉴所能映照的,不止是金戈铁马的宏大叙事,更有那藏于历史罅隙之中,如微尘般渺小,却同样能撼动心魄的儿女情长。” 我没有作声,静待她的下文。经历了那场身临其境的亡国之痛,我对她们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。 “这一次,我们要去的地方,是大唐。”瑶的眼中泛起向往的光彩,“不是开元盛世,也非安史之乱,而是那盛极而衰前夜,最璀璨,也最迷离的,天宝年间。” 璇适时地为我续上一杯茶,淡淡开口:“每面灵物宝鉴,其核心都寄宿着一缕‘文魂’。所谓文魂,是与此物结缘最深之人,其精神烙印与诗文意境的结合体。玄玉鉴流转千年,历经诸主,但真正能与之共鸣的,唯有那些心怀天下、才情盖世的文人骚客。它的某一位‘契约者’,便是晚唐诗人李商隐。‘沧海月明珠有泪,蓝田日暖玉生烟’,咏的便是此镜。” “而这一次,我们要唤醒的,是更早,也更炽烈的两缕文魂。”瑶接过话头,将那面玄玉鉴轻轻放在桌上。镜面在灯光下幽光流转,仿佛蕴含着一个深邃的世界。 她伸出纤纤玉指,在镜背上轻轻叩击三下,口中念念有词,声音空灵悠远: “故人入我梦,明我长相忆…… 思君若汶水,浩荡寄南征…… 人闲桂花落,夜静春山空……” 每念一句,镜面便荡开一圈涟漪。三句念罢,镜中光华盛绽,隐约浮现出两道交织相对的身影——一道豪迈不羁,对月高歌;另一道沉郁顿挫,凭栏低吟。 “诗仙,李白。诗圣,杜甫。”璇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,带着一丝敬畏,“他们二人,是中国诗歌史上最耀眼的两颗星辰。他们的友谊,跨越生死,感动千年。玄玉鉴曾先后为二人所持,鉴中便留下了他们最深刻的烙印——那份浩荡不绝的相思与挂念。” “所以,这次我要体验李白或者杜甫的人生?”我好奇地问。 “不。”瑶摇了摇头,狡黠一笑,“直接体验他们本人,对你来说负荷太大了。我们要去的,是天宝十四载,安史之乱爆发前夕的长安。你,将成为李白后人,一个继承了诗仙疏狂之气,却在长安城中郁郁不得志的年轻游侠。而我……” 她指了指自己,脸上飞起一抹动人的红霞,“我将成为杜甫的后人,一位深居简出,于书卷中窥见天地的闺阁千金。我们的相遇,将由这三句诗的文魂指引。它既是宿命的谶言,也是我们在这场镜花水月中,唯一能抓住的真实。” “等等,”我打断她,“为什么是我演李白后人,你演杜甫后人?还有,这听起来怎么像个恋爱养成游戏?” “因为你骨子里那股子‘浪’劲儿,跟李太白一脉相承啊。”瑶理直气壮地回答,“至于我嘛,自然是沉静内敛,心怀天下,有子美之风范。这不叫游戏,这叫‘勘缘’。我们需要在那个时代,以他们的后人身份,去亲身体会那份‘故人入我梦’的牵挂,那场‘浩荡寄南征’的思念,以及那一片‘人闲桂花落’的寂静。唯有如此,才能彻底安抚这两缕纠缠千年的文魂,让玄玉鉴恢复真正的清净。” 璇补充道:“这也是对你的第二次试炼。国仇家恨,你已历过。这一次,是情缘。勘破情关,你才能真正拥有驾驭玄玉鉴的资格。否则,你终将被其反噬。” 我看着桌上那面神秘的古镜,又看了看眼前这两个一本正经的“守镜人”,感觉自己的人生轨迹,已经彻底偏离了正常航线,正朝着一个光怪陆离的未知方向疾驰而去。 “好吧,”我深吸一口气,端起茶杯一饮而尽,像是壮士出征前饮下的烈酒,“我该怎么做?” 瑶与璇相视一笑,那笑容里,有欣慰,有期待,也有一丝我看不懂的,属于“守镜人”的悠远与悲悯。 “很简单,”瑶将玄玉鉴推到我面前,镜面朝上,“看着它,想着那三句诗,然后……睡一觉。” 我的目光落入镜中。那两道交织的身影越来越清晰,耳边仿佛响起了金石相击般的吟哦声。长安城的繁华景象如画卷般展开,朱雀大街的车水马龙,曲江池畔的丽人笑语,金吾卫的铁甲寒光,以及……一座种满了桂花的小小庭院。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,意识逐渐模糊。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,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,是璇带着笑意的叮嘱: “记住,这一次,别再把人家姑娘弄哭了。还有,保护好她,也保护好你自己。长安的桂花,落下来的时候,可是很疼的。” 意识仿佛被浸泡在温热的陈年米酒里,浑浑噩噩,不知今夕何夕。鼻尖萦绕着一股奇特香气,既有墨锭的清苦,又有淡淡的桂花甜香,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,属于少女的体温与气息。 我费力地睁开眼,首先映入眼帘的,是一片素雅的青色帐幔,上面用白线绣着几竿疏疏落落的修竹。光线透过薄薄窗纸,在帐内投下柔和而朦胧的光影。身下是柔软锦被,触感细腻。 我这是……在哪儿?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:唐朝,天宝十四载,长安。 我猛地坐起身,环顾四周。这是一间布置得极为雅致的女子闺房。临窗一张花梨木书案,笔墨纸砚一应俱全,砚台里尚有未干的墨迹。旁边的多宝格上,摆放着几卷书册和一尊小小的观音瓷像。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,笔法老道,意境萧疏,落款处两个字,却让我心头一震——子美。 我低头看向自己。身上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细麻内衫,宽袍大袖,触感舒适。再看双手,修长白皙,骨节分明,掌心细嫩光滑。这不是我的手。 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,伴随着一个压低了的、略显焦急的女声:“小娘子,你醒了?可有好些?” 我循声望去,只见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,一个梳着双丫髻、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丫鬟探进头来,脸上满是关切。见我坐起,她惊喜地“呀”了一声,连忙端着一个漆盘快步走了进来。 “小娘子,你总算醒了!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,可把我们给吓坏了!大夫说你是忧思过甚,气血不畅,开了方子,我这就去给你煎药!” “等等……”我开口,发出的却是一个清亮柔和的女声,带着一丝久卧病榻的沙哑。这声音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。 我成了……杜甫的后人?那个闺阁千金? 搞什么鬼!瑶那个小骗子!说好的我是李白后人,狂放不羁的游侠呢?怎么一睁眼,变成了个弱不禁风的病小姐?! 小丫鬟被我这声略显严厉的“等等”弄得一愣,停下脚步,怯生生地看着我:“小娘子……怎么了?” 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:“我……我没事。只是睡得久了,头有些昏。你叫什么名字?” “小娘子,你睡糊涂啦?我是莺儿啊!”名叫莺儿的小丫鬟睁大了眼睛,满脸不可思议。 我心中一动,顺着她的话往下说:“是啊,睡得太久,许多事都记不清了。你……再跟我说说,我是谁?这里是哪里?” 莺儿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惊恐的神色,眼看就要哭出来:“小娘子,你别吓我!你是杜家的大娘子,闺名‘若思’啊!这里是咱们在长安安仁坊的家。你忘了?前日里,你就是在这桂花树下读诗,才突然晕倒的!” 杜若思。思君若汶水。 我明白了。文魂不仅仅是引导,它直接塑造了我们的身份。我看向窗外,果然见到一株高大的桂花树,枝叶繁茂,只是时节未到,尚未开花。 “好了好了,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。”我连忙安抚快要急哭的小丫头,“你去吧,帮我倒杯水来就好,药先不急着喝。” 莺儿半信半疑地去了。我则扶着额头,开始拼命整理脑中的混乱信息。瑶那个家伙,把我变成了杜家小姐,那她自己呢?她岂不就成了那个“李白后人”?一个女扮男装的潇洒游侠? 这剧本拿反了吧! 正当我头痛欲裂之时,一个清朗中带着几分戏谑的男子声音,忽然从墙外传来,穿过那株桂花树的枝叶,清晰地飘入我的耳中: “闻君卧病在床,小生特来探望。不知杜家小娘子,可否赏脸,隔墙一叙?” 这声音……是瑶! 我心中又惊又气,掀开被子便要下床。可刚一站起,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,身体一软,险些栽倒。这具身体,果然是弱不禁风。 我扶着床沿,稳住身形,走到窗边,隔着窗纸朝外望去。只见桂花树的另一侧,一道颀长的身影倚墙而立。他身穿一袭放荡不羁的蓝色襕衫,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条革带,上面挂着一个酒葫芦和一柄长剑。长发用一根青玉簪随意束在脑后,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额前,随着微风轻轻晃动。他一手负在身后,一手提着一个食盒,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,正仰头看着我这边的窗户。 那张脸,分明就是瑶的模样,只是眉宇间少了女子的柔媚,多了几分少年的英气与洒脱。阳光照在她……不,他脸上,俊朗得有些过分。 “你是何人?”我用着杜若思的身份,冷声问道,声音里透着大家闺秀应有的警惕与疏离。 墙外那人哈哈一笑,声音洪亮:“在下李长忆。家父与令尊乃是故交。听闻小娘子身体不适,特地从‘文君垆’酒家,为您带来了他家最出名的‘糟香桂花鱼’。此物最是开胃,保证您药到病除!” 李长忆。明我长相忆。 果然如此。 我心中五味杂陈,冷哼一声:“登徒子!男女有别,授受不亲。你我素未谋面,隔墙私语,已是有违礼法。还不速速离去!” “哎,小娘子此言差矣。”李长忆非但不走,反而将那食盒放在墙头,自己则一跃而上,轻松地坐在了墙上,两条长腿悠哉地晃荡着,“你我虽未谋面,却早已神交。昨夜梦里,你我于这桂花树下共读诗书,何等惬意。今日一见,果然闻名不如见面。” 他一边说着,一边打开食盒,一股浓郁的酒糟混合着鱼肉的鲜香顿时飘散开来,引得我这具病弱的身体,竟不争气地“咕”了一声。 我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,羞愤交加。 墙上的“李长忆”听到了,笑得更加开怀,他用筷子夹起一块肥美的鱼肉,隔空递向我的方向,眼中满是促狭的光芒:“小娘子,你看,你的肚子可比你的嘴诚实多了。来,尝一口?就当是……故人相逢,聊解相思之苦?” 阳光透过桂树叶隙,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。那张属于瑶的熟悉面孔上,挂着我从未见过的、属于“李长忆”的、潇洒而又略带挑衅的笑容。 我看着他,再看看他手中的鱼,再感受着自己不争气的身体和狂跳的心,一时间,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,又该作何反应。 我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心头那份混杂着羞恼与悸动的波澜。这具身体的主人,杜若思,性情贞静,饱读诗书,此刻断不能像我本人那般跳起来与她理论。我扶着窗棂,竭力让自己的声音维持着大家闺秀的清冷:“阁下言语轻浮,恐非良人。我杜家虽非高门,却也世代清白,不与浪荡之徒往来。请回吧。” 墙上的“李长忆”闻言,非但没有动怒,反而朗声大笑,那笑声清越,竟有几分金石之声的况味,引得庭中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。“好一个‘世代清白’!小娘子可知,令尊当年与家父同游泰山,酒酣之时,亦曾高歌‘会当凌绝顶,一览众山小’,何等豪情!怎么到了你这里,反倒成了个只知守着规矩的病美人?” 他这番话,精准地戳中了杜若思记忆深处对父亲的孺慕与崇敬。我一时语塞,竟不知如何反驳。父亲为杜审言之后,我们这一支虽官位不显,但诗书传家的风骨未尝稍减。父亲常叹长安纸醉金迷,官场污浊,时时怀念与故友泛舟饮酒、登山赋诗的快意日子。而他口中常念及的那个“故人”,便是那位被天子赐金放还、名满天下的谪仙人——李白。 见我沉默,墙上的瑶……不,李长忆,眼中的笑意更深了。他将食盒中的那碟糟香桂花鱼用巧劲稳稳推到墙内一侧,自己则从墙头一跃而下,动作轻盈洒脱,宛若一只大鸟。 “小娘子若是不便,长忆便不打扰了。这道菜,就当是故人之后的一点心意。鱼肉暖胃,桂花清心,望小娘子早日康复。长安城这么大,若总困于一院之内,岂不错过了大好春光?” 他说完,竟真的转身,头也不回地走了,只留下那悠然的背影和一墙的鱼香。 我愣在窗前,心中五味杂陈。莺儿端着水进来,看到墙头的食盒,吓了一跳:“小娘子,这……这是何人所为?” 我心中一动,道:“无妨,是位故人之子。把那鱼端进来吧。” 莺儿虽满腹疑虑,却不敢违拗。当那盘尚有余温的桂花鱼摆在案上,我拿起竹箸,夹起一块送入口中。鱼肉鲜嫩,酒糟的醇厚与桂花的清甜完美融合,瞬间唤醒了沉睡的味蕾。随着暖意入腹,这具病体似乎也涌上了一股久违的力气。 我忽然明白了瑶的用意。她不是要与我角色扮演,而是要逼我走出这方寸庭院,逼我成为真正的“杜若思”,去经历、去感受,去寻找那份属于“杜甫”的,在困顿与忧思中依然仰望星空的执着。而她自己,则化身为那颗最耀眼的星辰——李白。本文地址:山海镜花缘之山桂篇https://www.taiaicai.com/zuowen/18859.html